不知故人来

智者不入爱河

【骁离】烧雪04

第一人称,方夜视角
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前年正月里遖宿送来了几封信件,还有一些贺礼,我本想一并呈给王上,却被遖宿使者拦下。

       他从怀中又摸出一封信件,递给我,说是让我过目后再做决断。

       这封密信是毓骁国主亲笔,信的前半部分都是与王上有关,后半部分才是此行的目的。

       遖宿王侯与异族交往密切,行谋反之事,已经占领遖宿边境数城,此次派遣使者前来,名义上是赠贺礼,实则为求援,最后附上一处遖宿边防图。

       那位使者看我不做声,小声道∶“王上在此前镇压叛乱中身受重伤,才不得已将此事告知方大人,只希望大人可在慕容国主面前为王上遮掩一二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王上是不希望慕容国主亲临遖宿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使者这一言,我便晓得,毓骁国主伤情如何,若是轻伤,他便是吧不得王上去看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使者可知,此为欺君?”我将信放在胸口处。

       “既为欺君之言,也只能拜托方大人阻拦慕容国主,万不可去遖宿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听了使者的话,将遖宿求援之事誊抄在纸上呈递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王上扫了一眼,表情莫测,不过我一向是揣度不出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“毓骁如何?”他提笔蘸墨。

       我心里一惊,就知他要问,却只能扯谎,“毓骁国主无恙,只求能尽快增援遖宿边境之城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看到他的笔尖顿住,在宣纸上留出一个黑点。他又将笔搁在砚台上,“那就由萧然领兵,即刻启程前往遖宿,助毓骁平定叛乱。”

       此言间,我见他并未要求亲自前往,便觉得安心。

       现在想起,只觉得我是真心愚笨。他问“毓骁如何”,我却答他“毓骁国主无恙”,他明明只是想知道遖宿战况而已,我倒是说了一个十成十。

       “毓骁国主无恙”便是答非所问,王上或许从那时候就知道毓骁国主如何了。后来我同萧然说起这事,他也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   萧然回忆起当初他带兵赶往遖宿时,王上特地嘱咐他,让他代王上向毓骁国主问好。萧然那时得了我的指示,不管毓骁国主伤情如何,回到瑶光觐见时一律报喜。

       王上是天底下真真聪明、心灵通透之人,我等的小把戏断然是骗不过他的。



       王上闲时便会将毓骁国主先前赠送的小玩意儿摆出来观赏,都是些书画玉石之类的,还有二人往来的信件。

       遖宿叛乱平定后,遖宿倒是与我私底下有往来,平日里呈递于王上的奏折也由我和萧然过目之后再递于王上,朝中大臣也都是个个嘱咐过的,遖宿那边还在源源不断的送新奇的玩意儿。

       我真觉得这事瞒不了他一辈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迟早是要知道的。

       那天瑶光下了暴雨,他找我和萧然入宫,说有要事商议。

       我和萧然跪在殿下,他一人在不停翻动遖宿送来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他定是有所发觉了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将前几日送来的一封书信摆在桌案上。我听见他问我∶“这信可是遖宿送来的?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我不敢抬头看。

       “抬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看见他的眼里布满血丝,嘴唇有些干裂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可知,这不是毓骁所写?”殿里的灯影一晃一晃的,映在他的侧脸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二人可知,欺君该当何罪?”他将那封信扔在火盆里。

       “一桩桩一件件,倒是藏的好。”他把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掀翻在地,我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。

       他走近站在我们跟前,“为什么不让本王知晓?本王先前派去遖宿探查的暗卫可也是受你们二人的指使,每日尽说些好话来糊弄本王!朝中大臣、地方官员,可皆是得了你们的恩惠,一个一个瞒着本王。若不是今日本王发觉字迹不同,你们究竟要哄骗我到何时!”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他身形有些不稳,随时可能倒下。

       他突然蹲下拽住我的领子,迫使我抬起头。“方夜,你告诉我,毓骁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   我却无法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毓骁国主重伤不治,殁了。”萧然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变得黯淡无光,失去了力气,跌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王上!”一滴血落在我的手背上,他用力捂着胸口,承受着莫大的痛苦,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。他心中长久绷着的那根弦怕是断掉了。

       自那日起,我便看不到他的一丝笑脸。他时常一人独坐在水榭中,不同我们说一句话。此前,毓骁国主选择隐瞒此事就是害怕王上一时难以承受,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。

       我抽出空闲给遖宿那边回信,告知了王上的身体状况,遖宿新王毓珩是毓骁国主的子侄,此前便是这位新王模仿毓骁国主的字迹与王上往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本王要去遖宿一趟。”一日,王上在朝堂上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百官自然是不敢阻拦的,他们大都将目光投向我和萧然,似要将我二人盯出一个洞来。

       抵达遖宿的那日,他的神色才稍微好些。

       毓珩国主带了一堆人出来迎接,浩浩荡荡,几乎要将城门堵住。

       王上盯着毓珩国主看了许久,他大概是在透过这位新王寻找毓骁国主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路过慕容府时,他有些怅然,似乎是想起之前与毓骁国主同住的那段时间。慕容府的牌匾还在,府中陈设依旧,院里种了一棵梨树,大概是后来栽种的。兰亭里还摆着纸墨,毓珩国主道:“此前,先王常来慕容府独自作画赏花。”

       王上从石桌上拾起一副字画,我大胆往前凑凑,便是明白了他是如何从字迹中辨认出真假的。毓骁国主的字刚健雄强,骨力道健,若是再用力写,就是要将宣纸写透的,新王却在此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雍容之气,不仔细看,却是没什么差别。

       在府中呆了许久,王上与毓珩国主坐在一处,我们搁着甚远,说什么也听不真切。

       毓珩国主在宫中准备了接风宴。一行人从慕容府离开时,天边的晚霞已经红透。

       宴席上,遖宿朝臣便是都到了,尽是说些客套话,无非是感激先前瑶光支援之恩。王上向来是厌烦这种虚与委蛇,只是顾及毓珩国主的面子才摆出些好脸色。

       晚些时候,宴会才散去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在遖宿呆了半月有余,毓珩国主担心王上身体难抵舟车劳顿,便特请遖宿医丞日日为他诊脉,倒也未出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有一日,王上喝醉了,毓珩国主将他扶至榻上,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毓骁国主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过了几日,王上带着毓骁国主先前留下的字画和书信说要回瑶光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回去当晚,王上又突然发起来高热。

       他怀里抱着副画不肯放手,也不肯喝药。我和萧然各种拐骗才从怀里将画给拿出来,展开一看,画中正是王上下棋的模样,落款是毓骁国主。

       折腾到半夜,烧才退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他一直都是痛苦的,可若是不令自己痛苦,便没有活下去的动力,便是要忘掉先前所有的经历。他是慕容离,不是普通俗人,他得让自己一直记得,所以这辈子注定是要一直痛苦下去的。

       


 

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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