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故人来

智者不入爱河

【慕容离】山河无恙(下)



叁.

       慕容离最近嗜睡,一整天都懒懒的倚在床上,病恹恹的,看起来没什么精神。方夜也没法子,请了大夫过来看,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无非就是什么郁结于心,再没什么别的说辞,倒是又拿了些苦药,说是管用,平白花了一些钱,日子更吃紧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方夜给慕容离熬粥的时候,米缸里大概就剩下一把米,他看得发愁,抓了一小把,散在大锅里,添了瓢水进去,就更显得锅里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“方夜……”慕容离摸索着,只是凭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寻他,一路上磕磕碰碰自然是少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!”方夜看得心惊,急急忙忙的搀过慕容离瘦削的胳膊,“怎么起来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整日在床上赖着,下来走走,活动活动筋骨。”他顿了一下,“还有吃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方夜抿了抿唇,说:“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慕容离微微叹气,拂开方夜的手,从腰间摸出他常常把玩的玉佩,“拿去当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沉默半晌,“公子再想想,当了就要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已经失去很多了,一块玉佩而已,算不得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又是一阵沉默,慕容离半开玩笑,“换了钱给我买点儿吃食,你上次买来的熏鸡就不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方夜眼眶一热,他也是后来才知道,那熏鸡,最后又被慕容离托付给邻家的孩子,偷拿去集上换了些钱,给他买了伤药。慕容离不说,就像他无法将自己受伤的缘由说出来一样,他总不能告诉慕容离,先前的鸡蛋没卖出几个,反而被街上的一群无赖给摸去了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如今,只有这一个字够安慰一下两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

肆.

       最让人难以忍受的,就是突然忆起过去,来势汹汹,换得一阵心痛。

       慕容离依旧是坐在门前的小凳上,只是手中再没了东西,他呆呆的坐着,有些无所事事,眼睛什么都看不见,觉得没意思,活着很没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他已感觉不到疲倦,慢慢放空自己,只剩下麻木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一定要活下去,只有活下去,才有希望。”这是阿煦和他说的。  

       希望?从来都没有过希望,只有一次次的绝望。

       如今活成了这个样子,任谁看到大概都不信,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慕容离,以一人之力搅动天下的慕容离,竟然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曾经那些算得上死对头的,还有那些算不上的,估计得笑得前仰后合,适时再来一句,“这不是他慕容离的报应吗?”再或者那些闲来无事的评书先生,大概也得参和进来,装模作样的摇摇头,叹口气,不痛不痒的说,: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。”再不济,那些由胜者撰写的史书里,再写上一句:“瑶光国主慕容离,精通算计……”后人看了,大概也得评头论足一番,最后得出个结论,“慕容离活该。”

       是非功过,任人评说,不必萦怀。

       一抔黄土之下,谁有会去深究那些已经远去的、所谓的真相呢?

       人们看到的,永远只是他们想看到的,或者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,慕容离一直明白这个道理。人心这种东西,最是奇怪,所谓的算计,靠的就是这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往事纷扰,不知惊了谁?”他念叨着,“愿我不曾来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们可得等等我,不要再扔下我一人,人间太冷,我活不过去。”


伍.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!”傍晚时分,方夜才回来。他进了院子,却寻不得慕容离的影子,只是感觉心慌得厉害。

       慕容离在屋里躺着,没有点灯。

       方夜冲进屋子,扑到床前,摇晃着慕容离的身子。“公子?”他小心翼翼的呼唤着,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儿。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回来啦。”慕容离睁眼,有些无力的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是怎么了?”方夜有些不安,“我买了熏鸡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。你帮我拿些过来,嘴里寡淡,我想尝尝。”他支起身子,依旧是倚着床。

       方夜按下不安的心绪,将熏鸡捧过来,解了绳子。慕容离闻着香,摸索一番,胡乱用手撕扯了些鸡肉放在嘴里,嚼了几口吞咽下去,“是挺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若是喜欢,就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些稀奇的东西,尝个鲜就行了,吃多了,怕是会腻。”他又顺势躺下,盖上被子,一副要睡觉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好休息。”方夜不知自己该如何劝他,低头看了看散发着香气的熏鸡,刺激着自己的味蕾,终是忍住了。他匆忙将熏鸡裹起来,又放置在桌上。

       方夜走之后,慕容离又坐起身来,盯着被褥的一处,用手绞着衣带,出了神。他低垂着眉眼,不知道在想什么,坐了半晌,又躺下阖了眼,辗转半天,终是入了梦。


陆.

       立冬之后,日子更加难过。

       慕容离畏寒,却没什么闲钱拿来买炭火。他整日躺在床上,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,好像这样就能暖和一些。之前身上受过的伤一到冬天就缠着他,浑身酸疼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“方夜……”慕容离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,从被褥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,在空中乱抓了几下,“……你在哪儿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,公子?”方夜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,逼得慕容离又往紧缩了缩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冷啊……”慕容离迷迷糊糊的念叨着,方夜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褥里,“公子,再忍忍。”这不是什么风凉话,方夜为习武之人,天天这样冻着,也是受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疼……”慕容离微挣眼,身上的疼牵扯着他,额头上布满了细汗,他用力咬了咬下唇,让自己换得一丝清明。“我不想活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!莫说胡话。”方夜的心一抽一抽的疼,他知道,慕容离撑不下去了,好好活着成了压迫他的一座大山,快要砸断他的身躯。“活着好不好?公子,求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慕容离笑了,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,“一切都是奢望。”

       冬天太过漫长,慕容离一直恍恍惚惚,等到开春,才好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去山上看羽琼花了,只是花季还没到。“你带我去看看。”慕容离缠了方夜几日,期间一直乖乖的喝药,也不再嫌药苦。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若是真想去,那我就背公子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当慕容离趴在方夜的背上时,他感觉轻飘飘的,就像一团云絮,被尘世牵着,却又随时会飘走。

       山上的花开了不少,四处点缀着。羽琼花也开了一些,宛如云絮坠地,可惜慕容离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伏在方夜的肩上睡着了,方夜一时叫不醒他。四周除了风声,再无其他,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公子……怎么还睡着?”

       

柒.

       在浮玉山脚下,有一处院子,住着一位花甲老人,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和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往日种种,对于旁人来说,只是过眼云烟,于他而言,却是深刻进了骨髓与灵魂,那些年所经历的苦痛如同一把锉刀,硬磨着他的心血与身骨。

       “爷爷!”几个半大的孩子跑进院子,“您给我们讲讲慕容离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想听什么?”老人端起酒盅,抿了一口。浊酒入喉,辛辣无比。

       “真正的慕容离是不是书上说的那样,心智近妖?”

       老人听了,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块,却又觉得一阵落寞,“真正的慕容黎啊,十七岁就死了。书里写的那位,不过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……他们说他心智近妖,其实是慧极必伤。”说罢,他又轻笑一声,喃喃道:“公子很好,是世人负他,不是他负世人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至始至终,真正无恙的,只有山河罢了。

  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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